“约翰”这个名字曾长期位列“最受欢迎的十个男孩名字”之中。

从像“诺亚”这样源于《圣经》的名字，到以花卉或城市之名命名子女，几个世纪以来英国人的名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反映了英伦三岛在社会、经济、文化方面的转变。如果梳理一下英国人从古至今为孩子取名的历史，我们会发现不少有趣的历史细节。

幼年时期的乔治六世国王，照片摄于1895年。无论是一个多世纪前还是今天，在英国人最愿意给孩子取的名字中，“乔治”始终都排在前十位。

盎格鲁-撒克逊人迫于生存压力而改名

从5世纪初到1066年诺曼人征服英格兰，五百多年间，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在起名时，约八成的人使用古英语名字，如男名有阿尔文、查特、爱德华、阿尔弗雷德、威尔弗雷德等。其中，爱德华、阿尔弗雷德和威尔弗雷德这几个起源于古英语的名字，历经千年之后仍然很受欢迎。相比之下，古英语中的女名就少得多，见于历史资料记载的只有奥黛丽、伊迪丝、埃塞尔、希尔达和米尔德里德等寥寥几个，其中只有伊迪丝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今天。

1066年，入侵者诺曼人的到来让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生活（包括起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前所述，在诺曼人征服英格兰之前，英国人起的名字大部分是古英语名字，但到诺曼人入侵150年后，只有不到一成的英国人起源自古英语的名字了。这一时期，英国人最喜欢的男名都是那些来自诺曼人的名字，如阿尔伯特、杰拉德、亨利、罗伯特、拉尔夫、沃尔特和威廉等。直到今天，威廉、亨利、阿尔伯特、罗伯特和拉尔夫等名字在英国仍很受欢迎。女性的名字方面有玛蒂尔达、艾达、罗莎琳德和罗莎蒙德等，其中玛蒂尔达在今天依然广受欢迎。

从盎格鲁-撒克逊时代的古英语名到后来的诺曼人名这一转变的原因并不复杂：首先，作为新的统治者，国王“征服者威廉”取代了之前几乎所有的盎-撒贵族与诺曼人领主，很多不服从者要么逃亡海外，要么被贩卖为奴。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状态下，许多英国贵族通过给他们的孩子取诺曼人的名字来表示对新国王的忠诚。最终，即使是没有土地的农民也沿袭了这些社会精英的做法，给自己的孩子取了诺曼人的名字。

11世纪的名画《巴约挂毯》中描绘了1066年诺曼人入侵英格兰的场景。诺曼人的入侵给英国人的取名造成了巨大影响。

圣名与宗教

从十二、十三世纪开始，罗马天主教会在英国的影响力大大增强，这也导致给孩子取圣徒名字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包括《圣经》中的圣人（如玛利亚、以利沙伯）和被罗马教廷封圣的圣徒（如依搦斯、玛格丽特）。很快，宗教名字受到了越来越多英国人的欢迎。到16世纪中叶，约有一半的英国男性起了宗教名字，其中约翰和托马斯是最受欢迎的两个名字。在女性中，天主教会的影响力甚至更大，平均每十位受洗的女性天主教徒中，就有八人取的是宗教名字。不过，这一时期英国人很少起《旧约》中的名字。

到了16世纪30年代，英国国王亨利八世试图削弱教会的影响力，他通过将当时的英国主教立为英国国教会大主教等措施，将英国的教会事务与罗马天主教廷分开。此举带来的一大直接后果就是，那些与天主教联系密切的名字很快就“失宠”了，其中包括所有未出现在《圣经》中但被罗马天主教廷封圣的圣徒名，包括芭芭拉、玛格丽特、马丁和瓦伦丁等。后来，随着英国宗教改革运动的加剧，即使是《新约》中的名字，也因为与罗马天主教廷有关而变得不那么受欢迎了，只有约翰和托马斯这两个名字直到今天仍然大受欢迎。

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的画像，绘于16世纪40年代。

撒迦利亚！撒迦利亚！

英国国教会的建立恰逢1535年现代英语译本的《圣经》首次出版。新教改革运动强调了《圣经》的核心重要性，主张《圣经》是信仰的唯一根据和权威，而新出版的现代英语译本意味着更多的人可以自己阅读。这也意味着人们可以为后代取《旧约》中出现的大量名字——从亚伦到撒迦利亚，从阿比盖尔到西坡拉。与《新约》中的一些名字相比，如今这些《旧约》中的名字与罗马天主教廷的关系看上去似乎“不那么紧密了”，于是乎，从16世纪末到17世纪，英国人为孩子取《旧约》中名字的现象日益普遍起来，特别是对女孩的命名。不过在男孩的名字当中，虽然《旧约》中的名字让许多传统名字的受欢迎程度大受影响，但排在前五的依旧是非《旧约》中的名字——约翰、托马斯、威廉、理查德和罗伯特。

在今天，虽然这些名字的受欢迎程度大大降低了，但威廉和托马斯这两个名字仍排在英国最受欢迎的前二十个男孩名字之中，排名紧随它们的是四个来自《旧约》的名字：雅各、诺亚、约书亚和以撒（艾萨克）。相反，在最受欢迎的前五十个女孩名字之中，没有来自《圣经》的名字。

表现《圣经》中诺亚方舟的木刻版画，“诺亚”这个名字至今仍排在英国最受欢迎的前二十个男孩名字之中。

除了与宗教有关的名字外，还有一类是在传统名字的基础上衍生（或简化）而来的名字，如“汤姆”简化自“托马斯”，“迪克”简化自“理查德”，“哈里”简化自“亨利”。有时这种简化不是为了拼写方便，而是为了发音方便，比如盎格鲁-撒克逊人很难用诺曼人的口音说出“理查德”这个词，所以“迪克”这个名字就诞生了。

在今天，许多这种衍生或简化的名字仍然很受英国人的欢迎，其中杰克、哈里都名列最受欢迎的前二十个男孩名字之列。而在最受欢迎的前二十个女孩名字中，只有一个“伊芙”简化自“伊芙琳”。

“你见过我女儿理查德吗？”

在中世纪的英国，很多女性取的是今天人们所认为的“男名”，比如16世纪中期，很多女孩就取名叫“理查德”。这部分是由于当时女性圣徒的名字相对较少。当时教会在为新生儿进行洗礼并记下他们的名字时，会遵循拉丁文法的规则，用女性化的后缀写下女婴的男性化名字，于是就出现了“菲利帕”（源自“菲利普）、“尼古拉”（源自“尼古拉斯”）、“亚历山德拉”（源自“亚历山大”）等名字。然而，直到很久以后，这些名字才普遍成为英国女性的名字。

还有一点是，现在英国人所用的数百个名字最初都是姓氏，如艾伦、赞恩，其中大部分都是传统的男孩名字。这种做法始于16世纪后期，即莎士比亚时代。当时，大多数情况下，孩子的母亲是其父亲遗产的继承人，使用母亲的姓氏作为孩子的名字有助于确保遗产不会落入旁人手中。

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贵族庄园

像许多流行的习俗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使用姓氏作为名字的做法在英国人中越来越普遍，一些穷人们也为他们的孩子取了那些受尊敬的、令人敬仰的家族的姓氏，如“珀西”这个名字就取自珀西家族，自14世纪以来，该家族的男性继承人一直是诺森伯兰郡的伯爵。今天，在用姓氏所改的男孩名字之中，洛根、梅森、哈里森、芬利、简森和哈维均位居最受欢迎的前五十名之列。

敬畏上帝和赞美上帝

在16世纪，英国的清教徒们希望通过起名的方式将他们的孩子与那些所谓的“无神论者”区别开来，并让他们的孩子时刻牢记自己的宗教身份。因此，他们使用了一些表示美德的词作为名字，如“格蕾丝”（意为“恩泽”）、菲斯（意为“信仰”）、霍普（意为“希望”）、查瑞逖（意为“仁爱”）、派申斯（意为“忍耐”）、莫斯（意为“怜悯”）和乔（意为“喜悦”）等。更有甚者，一些父母给他们的孩子取了类似宗教口号的名字，比如有人给他的两个儿子分别取名为“敬畏上帝”和“赞美上帝”，因为英国教会在祈祷书中告诫已婚夫妇要“在敬畏中抚养他们的孩子……并赞美上帝”。当然了，这种类似宗教口号的名字在今天的英国已经不多见了，但是仍有很多人给他们的女儿取表示美德的名字，如“格蕾丝”和“菲斯”。据统计，18世纪晚期，英国男孩在受洗礼时，一半以上取了威廉、约翰和托马斯这三个名字作为教名，而伊丽莎白、玛丽和安妮则居所有女孩受洗礼时获得的教名的一半以上。

到了19世纪，英国人在给孩子起名时更加“离经叛道”了，某些名字只在有限的时间内流行，这种变化应归功于工业革命。工业革命的一大后果是导致城市居民的人口比例大幅增加，因为农民纷纷涌向城市找工作，这就让一些家庭在给孩子起名时不再受家里老人和传统的影响了。其结果就是，在新一代父母眼中，不必再给孩子起与祖先有关的名字了。此外，工业革命也让英国人的识字率大大提升，由于可以阅读书报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也开始“创造”各种各样的新名字。据称，单单大文豪狄更斯一人就“创造”了一千多个新名字。

19世纪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工厂

名字“花园”？

到了维多利亚时代（19世纪后半期），父母给孩子们起的名字与以往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例如，用花名给女儿起名变得非常受欢迎，诸如黛西（雏菊）、黑姿尔（榛树）、霍莉（冬青）、艾薇（常春藤）、莉莉（百合）、玛丽戈尔德（金盏花）、波比（虞美人）、罗斯（玫瑰）一类的名字纷纷涌现。这种“时尚”在20世纪曾一度式微，但进入21世纪后又开始变得流行起来，因为新一代英国人认为这类名字充满了新鲜、现代和时尚的感觉。目前在英国，前一百个最受欢迎的女孩名字中有十多个“花名”，其中波比、莉莉和黛西位列前二十名。

同样是在19世纪，另一种开始流行的习俗是用地名给孩子起名，以纪念某个重要的地方。例如，现代护理学先驱弗洛伦萨·南丁格尔出生在意大利的弗洛伦萨城，遂以该城命名；著名作家鲁德亚德·吉卜林因其父母探访过鲁德亚德湖而得名；查尔斯·狄更斯于1853年出版的小说《荒凉山庄》中，贝格纳特先生和夫人的三个孩子分别被命名为魁北克、马耳他和伍尔维奇，这些都是贝格纳特先生待过的地方。

现代护理学的创始人弗洛伦萨·南丁格尔就是以她出生的城市命名的。

“我只想成为独一无二的……”

毫无疑问，从古至今，许多父母给孩子起名的一大目的是希望通过给孩子取一个非同寻常、世所罕见甚至独特的名字而让他们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于是乎，在20世纪，各类稀奇古怪的名字开始爆发式增长。据统计，2015年英国人在册的名字共有约6万个，其中约5万个名字只有一两个孩子起。这也导致人们要起一个“新”名字变得越来越困难。在过去10年间，有二十多对英国父母想给他们的女儿起名为“优尼科”（意为“独特的”），却发现早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这类“个性化”的名字在女孩中表现尤甚，因为英国父母在给女孩起名时往往更“大胆”。早在1281年，坎特伯雷大主教就警告牧师不要给孩子起“轻浮”的名字，特别是女孩。然而，当我们把今天和一个世纪前最受欢迎的前十个名字进行比较时会发现，在男孩中传统名字如威廉、托马斯和乔治都赫然在列，只有查理和查尔斯这两个名字被挤出了前十，不过一个世纪前最流行的名字杰克和约翰依旧榜上有名。换句话说，今天最受欢迎的男孩名字中，有一半在一个世纪前也很受欢迎。相比之下，今天十大最受欢迎的女孩名字中，没有一个是一个世纪前流行的。更有甚者，今天英国前一百个最受欢迎的女孩名字中，只有三个是一个世纪前最受欢迎的。

展望未来

根据目前的趋势判断，在未来，英国男孩取传统名字的趋势将继续占据主导地位。在20世纪中期至20世纪末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约翰”这个名字曾长期位列“最受欢迎的十个男孩名字”之中（大部分时间排在第一位），但今天它已经跌到了一百名开外，不过未来其排名有可能会再次上升。根据《泰晤士报》的调查，威尔弗雷德和本尼迪克特这两个“非主流”的名字现在很受英国父母的欢迎，从社会精英到普通大众，估计这两个名字未来可能会变得更加普遍。至于女孩的名字，则不确定性更大，根据《泰晤士报》的调查，阿拉贝拉和埃洛迪在未来的排名有可能会名列前茅。至于究竟如何，还是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点击收藏